摘 要
保险牌照遇冷？中小保险公司重组潮背后，资本从热衷模仿巴菲特“产业+保险+投资”的模式到萌生退意，原因是什么
文｜宋文娟
刘先生是一家中小保险公司的班子成员，最近正在全国各地出差。
“满世界飞找股东，谈了很多轮没有下文。”刘先生对《财经》记者说，“现在让资本做入股保险公司的决策挺难，因为这都是大手笔的投入。合格且有意愿的股东不多。”
陈先生所在的中小保险公司则尘埃落定进入换股东的阶段。原创始股东将退出，他坦言，公司的重组对员工内心冲击非常大，但不同员工心态有所不同。部分员工内心惶惶然，也有部分员工对新股东寄予了新期待。
上述地方系险企背后，是更多的中小保险公司正在进一步重组的路上。
复星系近日已正式着手从永安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永安保险”）撤退，倘若股权转让完成后，永安保险4家“复星系”股东将仅剩1家，持股比例也由此前的40.68%降至14.68%。与此同时，陕西国资对永安保险的控制权加强。
8月31日，同方股份(600100)发布公告称，拟通过产权交易所公开挂牌转让同方全球人寿50%的股份，该笔股权评估的账面值为22.3亿元，预计挂牌价不低于评估价。据了解，该项股权转让主要系同方股份按照国资要求聚焦主业、收回非主业投资并合理配置资源。
6月，长城资产将武汉中央商务区股份有限公司债权在北京产权交易所公开招商，在该债权包中包括亚太财产保险公司（下称“亚太财险”）51%的股权以及泛海在北京的两栋楼。
业内人士预计，随着近两年以来不少保险公司的股东退出，保险行业将出现一波重组潮，不过从目前来看，折价出售股权的现象频现，但并购成功的案例不多。
普华永道发布的报告显示，2022年初，由于地缘政治、低利率和通胀上升，世界范围内的保险并购有所降温。在2021年11月中旬至5月中旬的六个月期间，共有343宗已宣布的交易，交易金额为154亿美元，另有两宗超大型交易。不过普华永道预计，保险并购交易活动将在下半年反弹。
折价出售股权
今年7月，某财产保险公司计划作价5亿转让10%的股权，该财险公司的控股股东是大型国企集团、世界500强企业，市值超过1000亿元，年营业收入超过4000亿元，而其挂牌信息还显示，如投资者有意获取标的公司更多股比，可再议，公司控股股东对公司股权结构持开放态度。
虽然并未提及具体名称，但这是最近众多保险公司股权转让案中的一例。在这一轮保险公司股权转让中，出现了不少折价转让的现象。
今年3月，腾邦国际(300178)因与信达资产的借款纠纷一案，所持的前海再保险股权遭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拍卖，该部分股权评估价为3.3亿元，起拍价3.3亿元，但因无人出价导致最终流拍。
今年4月，该笔股权再次挂牌，起拍价降至2.64亿元。7月11日，在京东拍卖平台，前海再保险公司10%股权成功拍卖，竞买人是保德信国际保险控股有限公司，成交价2.65亿元，为评估价3.3亿元的8折。
前海再保险并非特例，目前正在招商过程中亚太财险股权也出现了折价的现象。6月，中国长城(000066)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将其所持有武汉中央商务区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武汉中商(000785)”）债权挂牌转让，该债权包括：亚太财险51%的股权，以及北京泛海东风置业有限公司名下位于北京朝阳区辛庄一街9号楼、11号楼商业用途现房，建筑面积达8931.66平方米，该债权原始本金为16.1亿元，而武汉中商对亚太财险的出资金额为20.4亿元，还外加北京地区两栋楼。虽然挂牌之后会有竞价，但是在一定程度来看，已是折价出售了。
此外，天安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天安财险”）的保险业务资产包转让亦再有进展。6月9日，其在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公开挂牌转让，其转让底价为21.13亿元。7月11日，天安财险保险业务资产包再度在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公开挂牌转让，转让底价也由原来的21.13亿元降到19.02亿元，相当于较第一次挂牌进行了9折优惠。
多家险企等待新股东
保险公司股东从保险公司退出各有各的考虑，或聚焦主业要求，或资金回流所需。
据了解，此次同方股份拟挂牌转让同方全球人寿的50%股权，同方股份准备从同方全球人寿退出的原因主要系因国资委对中央企业所持有金融资产的要求，需要聚焦主业，收回非主业投资并合理配置资源。
按照国资要求聚焦主业，长城资产也计划从长生人寿退出。此前，长生人寿70%股权在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二次挂牌。转让底价39.7亿元。
《财经》记者获悉，与上述要求类似，东方资产在未来也需要从中华联合财险退出。
而一些保险公司股东的退出，则和主业出现危机、需要回笼资金等原因相关。
9月8日，永安保险披露三则股权转让信息。“复星系”旗下的四家子公司亚东杉控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上海复星产业投资有限公司、亚东翼航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分别将持有永安保险19.83%、1.25%、0.92%股权转让给陕西财金投资管理有限责任公司，上海复星产业投资有限公司和上海复星工业技术发展有限公司分别将持有永安保险2.5%和1.4932%股权转让陕西信用增进有限责任公司。
转让完成后，永安保险4家“复星系”股东将仅剩1家，持股比例也由此前的40.68%降至14.68%。据了解，上述接手复星系股权的陕西财金投资管理有限责任公司为陕西财政厅控股企业，陕西信用增进有限责任公司也是陕西国资背景，陕西国资对永安保险的掌控权进一步加强。
据了解，复星系在2007年即成为永安保险的股东，早期通过一路增持操作，通过旗下复星工业、复星产业等公司合计持有永安保险40.68%。
2012年9月原复星集团副总裁蒋明担任永安保险总裁职务，与此同时，永安财险与复星集团签订了一份三年协议，即永安保险的经营主导权归复星集团，但国有资产每年要保值增值6%。不过该协议在2015年到期后并没有续签。
而在此后陕西国资股东对永安保险的控制权回收意愿也逐渐显现。
2018年陕国投A从海航凯撒旅游(000796)集团购得了2260万股永安保险的股份，同时还从平安银行(000001)购得其所持有的永安保险2.52%的股权,而此后陕西国资在永安保险的持股比例超过50%。
近期的这次股权重组早有端倪。今年8月，在永安保险召开的2022年半年经营分析会议上，永安保险透露出下一步的增资计划。“随着公司股权重组优化工作的完成，新一轮增资扩股工作的启动，公司战略定位的明晰及发展模式的变革，制约公司整体效益提升的问题将不断改善。”
若此次股权转让进一步获得监管批复和履行相关程序之后，“复星系”的持股比例将由40.68%降至14.68%。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减持永安保险股权并不是复星系第一次出售保险资产。此前的4月12日，复星国际宣布出售旗下间接全资附属公司Miracle Nova(UK) Limited 100%股权权益的公告，总代价为7.4亿美元现金（约合47亿元人民币）。
复星国际在公告中表示，根据国际财务报告准则项下的会计处理，参考代价、目标公司账面价值、汇率波动和潜在的企业所得税等因素后，预估这次出售事项产生的损失初步约为7900万美元（约合5.11亿元人民币）。
来自复星国际2021年年报显示，其负债已经达到了6000亿元，开始出售资产，例如5月31日，复星国际发布公告，拟清仓青岛啤酒(600600)H股，套现约41.4亿元；6月15日，中山公用(000685)披露公告称，公司股东复星计划减持公司股份不超6%，按照当天收盘价格，复星减持股份对应市值达7.1亿元。
复星系还在出售其他的资产，例如9月2日，复星医药(600196)发布公告称，控股股东复星高科将减持公司A股股份，不超过总股本比例3%；9月6日晚间，复星国际控股的复星旅文又公告称，前者将出售复星旅文2800万股股份，涉及金额为2.4亿港元。同样是9月，复星高科控制的豫园股份(600655)发布公告称，将出售持有的招金矿业股份，预计交易总价47亿港元。9月9日中粮工科公告，持有16.39%的第二大股东复星惟实基金拟减持6%，若以9月9日收盘价计算，复星系套现金额约5亿元。
根据新华保险(601336)9月19日公告，复星国际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减持新华保险2615.95万股H股股份，此次减持导致复星国际及其一致行动人合计持有新华保险低于5%。
10月19日晚，复星国际（00656.HK）公告称，拟将南京南钢钢铁联合有限公司60%股权以不超过160亿元的对价转让给沙钢集团。同日，泰康保险集团公告，拟回购复星旗下豫园股份（600655.SH）所持泰康保险集团1737.36万股，交易完成后，豫园股份将完全退出泰康。
不久前穆迪将复星国际的企业家族评级调至B1，评级展望负面，穆迪认为，未来6至12个月，复星国际境内境外债务到期规模较大。
一位曾在复星系险企担任高管的人士认为，复星系旗下的保险资产盈利状况并不符合预期。在失去保险公司控制权后，其潜在可以通过控制权获得投资运作收益、低成本融资渠道的动机也难以实现。而当下中小保险公司生存状况欠佳，在复星系自身债务负担比较大的时候，其选择撤退也不失为理性选择。
保险牌照遇冷背后
复星掌门人郭广昌曾毫不讳言，要在中国复制巴菲特“产业+保险+投资”的业务模式，姑且亏本也要卖出保险公司股权。而近年来存在不少与郭广昌有类似选择的资本不少。
《财经》记者了解到，诸如珠江人寿、上海人寿、恒大人寿、前海人寿等保险公司大股东均在寻找买家，择机出售保险公司控股权。
不过复星系尚且已找到合适的接盘方，而当下不少保险公司股权转让引进成功的案例比较少。
谈及最近多家保险公司的股东退出，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业内人士透露，一方面是这几年疫情影响，另一方面是一些保险公司的股东遇到了资金困难，通过出让保险机构股权来获得现金，来缓解其资金困境。
某监管资深人士认为，2018年以前，社会资本追捧保险公司股权，表现为资本的供大于求。但近年来由于国内外经济形势、保险监管对资本入股保险公司要求的变化和保险公司主体经营业绩来看，2018年以后社会资本进入保险业的意愿降低，既有意愿又有实力的合格投资者显著减少，保险机构增资难度明显增加，外部资本供给不足。
公开的数据显示，目前至少有12家保险公司偿付能力不达标。
“从需求端来看，保险业对资本的需求持续增加，主要受保险经营盈利周期较长、多数中小保险公司盈利能力不足影响；从供给端来看，外部资本供给减少，表现为近年来保险公司增资和发债金额下降、上市保险公司股价下跌、非上市保险牌照热度降低等。在未来，中小保险公司经营面临较大的资本压力。”一位保险保障基金公司专业人士认为。
有行业分析人士认为，从微观个体来看，应该说这轮股权转让的保险公司主要以中小保险公司为主，而这些保险公司并没有建立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个别公司除了过度追求保费规模，并没有形成自己的发展特色，在其发展过程中也不够专注。从保险大环境来看，从业务端来看保险行业处在转型期，个险营销员大幅减少，银保渠道也被大公司和银行系把控，中介渠道的增长也在放缓，互联网保险渠道由于中小公司机构不全也发挥不了优势；从投资端来看，保险资金的投资收益下滑；从公司治理来看，监管部门严格控制大股东对保险公司的关联交易情况。整个经济大环境亦有影响，不少民营企业都开始战略收缩，多方复杂因素交织导致近期这些保险股权出售不理想。
“或许对于保险公司而言，在这个转型期需要沉下心来做市场，去建立属于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才可能创造好的发展局面。”该人士说。
(作者为《财经》记者；文内刘先生、陈先生均为化名)
